webcam III
現•身
曹志漣
網路攝影機鏡頭前「被看的渴望」和之後「看的慾望」,如果成功結合,原本免費的網路「看」行為就能變成值錢的活動。要達到這個目的,被看的非得「可看」才行。這個道理,色情網站早就清楚了;不過,他們賣的是特定的慾望行為,連古人都知道是有利可圖的。如果,平淡的日常生活都能收費的話,那才是不可思議呢。
一位三個孩子的美國中年母親自白道:電腦使我如此。她說,因為每次買新電腦就會想添些新玩意,這次,她加裝了網路攝影機。只要上網,攝影機也跟著即時取相,把畫面送到她加入的【卡麥拉同好】網站,立刻就有人來訪。女子說,在四個月內,平均每分鐘上網時間內,就有一人在看她,總共有一萬人。許多人發信請她寬衣,這類的信件,她說,多半來自法國。被看時,她感受到某種「成名」感;她也開始注意來訪人數,人少時,她可能離開鏡頭去做別的。(註一)
所以,姑且不管安裝攝影機的初衷,一旦裝上後,攝影機前的人難免會受到來訪的無名眼睛的影響。期待被看、期待接觸的心情在【卡麥拉同好】會員網頁的自我說明中充份流露。求友是最常見的目的;這就好比附照片徵筆友一樣,只不過更直接,更快,而且深入真實。
珍妮佛林利(Jennifer Ringley) 是第一個把自己二十四小時人生真實上網的人【看珍妮/jennicam.org】。九六年還在唸大學的珍妮,在宿舍裝起攝影機開始公開地生活,引起了極大的爭議。大眾直接的聯想是隱私權的破壞,監視器的深入,窺視的入侵等等。珍妮根本不怕被看,她反問:人可以看動物昆蟲的生態,為什麼不能看看自己﹖現在她在華盛頓上班,網路攝影機還是如影隨形地播放著她,從小津安二郎式的平淡到限制級,生活細節雖然和你我的沒兩樣,但是網路第一的名銜,賦予珍妮的單調不同於你我的光采;不過,她也知道,光是看她坐著站著躺著並不能滿足網路上流動的眼睛,所以網站發展出寫真、日記、回顧展、以及她主持的網路節目。九七年阿
娜福格(Ana
Voog) ﹣﹣明尼亞波利市的樂手兼行動藝術家﹣﹣看到了【看珍妮】網站,立刻決定效法,成立了【看阿娜/anacam.com】。從此她忠實地活在攝影機前,再加上自己的音樂、文字、圖像作品、觀者的阿娜夢等等十七項環繞著她的內容,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值得看的網上名人﹣﹣她是她最成功的作品!一入【看阿娜】,先讀到聲明「不能合法看裸露者請離去」,這一說,自然捕捉了好奇之心,非往下看不可。其實,最常見的阿娜是脂粉不施地坐在電腦前;只有網站大塞車時,你不禁猜想彼女不知在做什麼﹖阿娜說設網站不是在做「節目」,如果她裸裎相見,絕不是為吸引目光的故意演出,而是想做而做。
【看珍妮】和【看阿娜】都是透過整體的網站來烘托平凡,她們不是【卡麥拉同好】裡裝個攝影機好玩、期待被看、期待接觸、求友求偶的人,她們是有系統的網路存在﹣﹣珍妮和阿娜可說是第一代的網路生物!因此她們的「看」是可以定價的。就像觀賞演出時,與舞台的距離決定座位的好壞與貴賤;網路上看的價格,則取決於攝影機的角度和刷新間隔長短。非會員【看珍妮】每刻鐘才有新畫面;一年付十五元,就能更接近她,看個每分鐘刷新的連續生活。阿娜完全靠「現身」賺錢。免費的阿娜,畫面每五分鐘刷新一次;如果每月付十元,則每三十秒有最新畫面,以及四個攝影機的角度選擇,阿娜出門時,你的眼睛還能跟著她出去。
雖然整日被數以萬計的眼睛瀏覽,珍妮和阿娜從不認為自己是被窺視的弱者。阿娜提醒道:是我邀請你們進入我生活的一個畫面。從她們的角度,她們並不會感受到肉體眼睛和目光中的慾望;因為她們是被一個無害的小攝影機「看」著,有時,珍妮還忘了攝影機的存在。換句話說,她們根本不會接觸到她們的實體觀眾,觀眾都在他們自己家裡的電腦前,很遠很遠。雖然她們一再強調自己的主控,但觀者也是活的,他們的反應不是她們所能主宰。【看珍妮】曾被駭客攻擊,主角生命被恐嚇;二人也常接到內容不堪的電子信;不過,阿娜一點也不在乎,她說【看阿娜】和她無關,卻跟來訪的你我有關。從觀者對她、對網站的反應,她反窺到觀者的人性素質、道德尺寸、容忍極限、心理狀態﹣﹣看來,我們並沒有看到真正的阿娜,卻撞到一面鏡子和鏡中我們貪婪的眼睛。現身的她們把自己投射入虛擬,觀者在虛擬中讀取她們,再把自己的閱讀投射回虛擬,讓她們解讀﹣﹣網路攝影機僅僅製造了接觸的假相,看與被看兩方,其實,都活在自己的觀想中。
【看珍妮/jennicam.org】
【看阿娜/anacam.com】
【達康小子/dotcomguy.com】:「看生活」一類的網路攝影機站多半是看女人。達康小子是少數的男性被看者。他把自己關入房中一年,生活一切全部經由網路補給。他在家中佈滿攝影機,一方面證明自己永遠在室內,另方面使自己透過虛擬出遊到觀者電腦中。此網站全部裡廠家提供,是賣身最徹底的例子。